许一个长生（八十三）
崔中石最为愉快的事情之一就是陪着孟敖去谢老家。门板后面那一路小跑的脚步声毫无疑问属于木兰，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无疑出自谢老之手。围坐在饭桌边，身边又是孟敖，崔中石真的有种回家的错觉。
他知道这都是错觉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放松了心弦，直到孟敖夹给自己一块肉——
谢老的眼明显闪了一下！
崔中石怀着忐忑嚼那块肉，发现孟敖的眼里也都是毫不遮掩的深情……
饭后木兰去洗碗，孟敖也主动跟了去。谢老望着他俩的背影，慨然一笑之后将目光投向崔中石：“中石，刚刚孟敖说，过年你要和他一起回去？”
崔中石略略点头：“我也挺想方家屯的乡亲们。”
谢老望着崔中石的眼更深了。崔中石被盯得心里打鼓。之前已经按照孟敖的方法告诉谢老自己不成家是因为难忘旧人，可谢老此刻眼神灼灼的，罪恶感又一次漫崔中石上心头。他还要瞒着谢老到何时呢？
罪恶感下也只能勉强撑着：“不会太久，初七我一定回来。”
“不用那么急，反正有孟敖在。”谢老的手握了过来，“真的不想成家了？你跟我不一样，我也是为了木兰……你看你，瘦了这么多！”
崔中石望着恩师，终于还是狠不下口：“缘分到了，我也不会拦着。”
只见谢老眼睛一亮，接着嘘寒问暖起来。崔中石应着，为谢老高兴而高兴——
可谢老又怎么知道事实上他和孟敖的缘分早定了呢？
方孟敖拧开水龙头。中石和姑父的对话他听得分明，心上蒙了层雾。一边木兰倒是万里无云，一边洗一边还哼哼着李谷一的《乡恋》：
我的情爱 我的美梦
永远留在 你的怀中
明天就要来临 却难得和你相逢
只有风儿 送去我的一片深情……
旋律不难，方孟敖听着听着发现自己也在跟着哼，再看边上木兰已经抿着嘴乐了，顿时尴尬地闭嘴。
“大哥，你唱歌……”
“真难听。”方孟敖替她说了下句，无奈地笑。
突然灵光一闪，方孟敖问：“怎么没听你放磁带？”
不出意料地，木兰撅了嘴：“卖啦……反正我听一遍就会唱了！”
“对，木兰最厉害。”方孟敖笑着刮了一下木兰鼻子，随即压低声音，“木兰，那些磁带怎么卖出去的？”
木兰眨眨眼：“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？”警惕地皱起鼻子，上面还带着水珠，“不会去打小报告吧？”
方孟敖重重地摇了摇头。
很快他就从木兰嘴里撬出了想要的情报：农大附近“倒爷”的所在。价格实行双轨制的这几年，总有这么些人买低卖高，倒卖紧俏的货物来挣钱。搁二十年前可都叫“投机倒把”是要坐牢的，如今却很是一股风气，连方家屯都有波及——马汉山收了远近五六家村子的鸡蛋到城里卖，赚了一大笔。
而木兰口中的这位倒爷“眼镜蛇”，气质可跟马汉山截然不同。方孟敖听着表妹描述那人形容真心想笑，但还是压住了笑意打听清楚了联系方式。
“大哥，你要买东西还是卖东西呀？”
方孟敖笑着弹木兰脑门：“明知故问！你大哥有钱买东西吗？”
话说出来，心头竟是一涩。
洗碗出来和姑父聊到下午一点，方孟敖就跟中石一道离开了谢家。崔中石还有工作，方孟敖则在去见王晓兰之前回了一趟宿舍，只见大伙都在收拾行装，而老三的行李尤其多。方孟敖暗笑一下，就把老三叫出宿舍，跑到顶层的楼梯间，一道坐在阶梯上。
“老大，叫我出来什么事？”老三眼珠子转转，恍然大悟一般，“因为没吃上饺子？今晚上兄弟我请客，吃顿好的！”
方孟敖听着这些话更想笑了，但还是板了张脸：“没瞧出来，你这么大方。一边读书一边挣钱了？”
老三挠挠脑袋：“大哥，开什么玩笑呢。违反校规的事我才不做！”
方孟敖直接戳破他的假把式：“你更像只獾子，哪有‘眼镜蛇’那么毒。”
老三额上一下子沁出汗来。见他紧张，方孟敖马上从大棒换成胡萝卜：“别怕，我找你卖东西呢。”
老三拍拍胸口好不后怕，缓过气才问方孟敖卖什么。方孟敖一瞬却也答不上来，只是捏紧左腕……
终于他呼出了最后一丝犹豫：“手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