兔鳖

许一个长生(三)

挖呀挖钻井。

【一】

【二】

哎呀我真羡慕自己笔下的大黄。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行将黄昏。

方孟敖家的小院里已经建起了一个小小的气象站。大黄绕着这些新鲜东西绕了好几圈,每次要靠近都被方孟敖一声喝止,最后干脆趴到崔中石的脚边摇尾巴。

方孟敖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。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令行禁止的大黄,竟然能被中午的小半碗汤收买,弃自己这个正牌主人不顾,直接奔到崔中石身边撒欢。

崔中石放下手里记录的笔,蹲下揉揉大黄的头。大黄仿佛也跟崔中石很亲近了,还在他身边打了个滚!无论从哪个角度看,都看不出崔中石才到自家里一天……大黄这狗也太自来熟了!没骨气!

方孟敖一边暗嘲一边点火烧水,不由自主地多瞟了几眼那个大箱子。除了装备气象站的,里头还有不少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仪器设备。

而据崔中石讲,这些将来都要用上。

就冲这些东西,方孟敖也深深觉得崔中石很特别。他就跟昨晚说的一样是认真下乡做研究,和那些瞎指挥的人不一样。

可一会要怎么对付上门的人呢?他们能听崔中石的么?如果真有人要赶他走呢?

方孟敖也有些犯难。他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崔中石的身板,还是笑了。

还能怎样,能说的时候先说罢!

方孟敖这么想着,一边看火,一边舒展起筋骨——

太阳还未全部落下,大黄汪汪地叫了!

正如方孟敖所料,村里人听到要他们推迟种花生都坐不住,一下田就全来了!不多时,方孟敖家的小院就站满了人,比前次开会的时候还热闹。

方孟敖搬出早早擦洗好的椅子凳子,让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先坐下;陈长武邵元刚和郭晋阳靠到他身边,反被方孟敖打发去给大伙倒热茶。

伸手不打笑脸人,方孟敖先声夺人把礼数都做足了,村民们倒也不好发难,一个个都等着他先说话。

方孟敖站到村民面前:“各位叔伯到得挺齐。正好,也给大家介绍一下。崔中石同志,崔指导。乡农技站派下来的专家。”

顺着方孟敖的动作,村民们的目光刷拉一下都投向了一边的崔中石。目光里有好奇的,有怀疑的,也有蔑视乃至厌恶的。

崔中石迎着这些目光,心知要做好工作就必须先过这一关,缓缓朝着方孟敖走去。和方孟敖错身而过的时候,崔中石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:“说不通别硬撑,进屋里我护着你。”

说这话的自然是方孟敖。

崔中石用余光瞟了方孟敖一眼,见他还是板着那张脸,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,不由得笑笑,随即站定,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。

啪啪啪啪,唯有马汉山在鼓掌!可没几下,他也被周围人的眼钩子钩得,手也缩了,脸也灰了,只在嘴里念着完了完了,这下要得罪大钦差了。

此时人群里个头最高的一个汉子出了声:“你就是那个崔指导?”

崔中石软软接了:“我是崔中石。”

那人从人群里出来,足足比崔中石高了一个头,就连方孟敖也比他矮几分。这汉子四十出头,方脸阔口,粗眉小眼,正是邵元刚的父亲。

生产队时期,元刚爹就是整个大队的“拼命三郎”,出了名的种地下力气。去年大队改村委,老队长去世,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当方家屯村的村长,却未曾想被方孟敖这个毛头小子抢了风头。没当上村长也就罢了,方孟敖竟然还保举了马汉山来管账,自己忙前忙后成了一场空!最气人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邵元刚,一直跟着方孟敖的屁股后头转,每次说话都“孟敖大哥”“孟敖大哥”的……当过兵了不起啊?当过兵就会种地了?当过兵能让麦子多收一成还是咋地呀?

这回倒是让元刚爹抓到时机,可以好好出出气了!

元刚爹吸着烟杆,上下打量崔中石一通:“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,还敢指手画脚我们种地?‘桐树花落地,花生种不及’。这桐树可是已经开花了,误了农时饿肚子的又不是你!”

方孟敖听出元刚爹这话夹枪带棒,只为崔中石担心,手里也捏了把汗。

崔中石好耐心,也不被元刚爹激到,只是娓娓道来:“我这样建议,自然有我的道理。这几天种,花生开花下针需要水了,却对上了旱季没有水;该结果了,却碰上雨季,好多就得烂在地里,大伙的心血就这么没了。推迟播种,就没有这些问题。”

“瞎说八道!”元刚爹一吹胡子,“你上下嘴唇轻轻一碰,到时候就走了,屁事没有;我们是农民,吃的喝的可都是自己从地里亲手刨的,谁让我们饿肚子,我们可饶不了!”

邵元刚此时却插了嘴:“爹,崔指导没瞎说,这叫科学。课堂上老师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元刚爹哪里受得了儿子当众和自己唱反调,立时一声怒喝:“你老师教你种地啦?没教就给我闭嘴!”

邵元刚还想说话:“可是——”

元刚爹气更急了:“到底谁是你爹?!”

“叔,别气。”方孟敖赶紧插话,还给马汉山使眼色。马汉山倒也会意,赶紧过来和稀泥:“哎呀老弟,元刚当然是您儿子,您当然是元刚的爹,这天塌下来都改不了。元刚这不是着急了嘛,才会冲撞您……”

邵元刚小声咕哝:“可科学就是科学。孟敖大哥说过,现在连军队里,也都要讲科学的……”

元刚爹更气了:“科学能让麦子多收点?能让花生多长点?能让你这个憨脑壳聪明点?科学科学,不是老师,就是你孟敖大哥,现在你还帮个才来一天的外人说话!你哪里把我这个爹放眼里了?!”话没说完就举着烟杆追着要打邵元刚。

谁都没料到局面会演变成这样。老人们都看不过眼了,纷纷劝架,可怎么劝得住!倒是方孟敖一闪身,拦在元刚爹和邵元刚之间,一手挡下即将落到邵元刚头上的烟锅。

元刚爹怒气未消,看到是方孟敖拦住他,更生气了:“我教训我儿子,关你什么事!”

“丢人!”说这话的正是刚才劝架的老人之一,方家屯村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,被人敬称为“老把式”,“要教训儿子,回自家教训,追追打打像什么样子!”

元刚爹这才收了手,却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,回到人群里,吆喝着邵元刚到自己身边来。可邵元刚站在方孟敖身后,就是不愿过去。元刚爹的怒火看着又要烧起来了,却硬是被另一人的话压了过去:

“这位大哥,就算教育孩子,也不好打头的。”

正是缄默了很久的崔中石!

他迎着元刚爹的目光,上前几步:“还有,别的不说,科学还真的能让花生多长点。”

语气虽不重,但有着十足十的倔劲!

元刚爹气正没地方撒,立时和崔中石对上:“哼,光说不练假把式!你倒说说怎么个长法?!有一句大伙听着没理的,就别来瞎指挥!”

这话落地,倒是有不少响应的。别说方孟敖,连马汉山都担心起来了!

被担心的那个人倒是毫无惧色,反向方孟敖释出让他安心的笑,随即不紧不慢地问道:“去年花生亩产多少斤?”

马汉山刚要接口,崔中石就答了:“我查过,去年方家屯村春花生的产量,是一亩两百一十三斤。就这两百一十三斤的单产,也是附近几个村里最高的,在乡里也能排到前三。可如果是在农技站的实验田,同样是花生,种科学培育出来的良种,用科学的方法打理,一亩地怎么也能收五百斤。”

“五百斤”这数一出,底下一片哗然。有人心动了,也有人将信将疑,元刚爹更是直呼“不可能”!

崔中石有意停顿了下,等众人的惊呼快过去了,才接着说:“大田里的收成不如实验田,除了种子不同,以及播种的时间不对之外,还有几个原因。第一,施肥太少,甚至不施肥;第二,种得太稀,没能充分利用地力;第三,也是影响最大的,下种子之前没拌药,中间也没防治,就是长起来也得了病。不少叶子上长了大片大片的斑,没长斑的,结的果子又有好多是烂的。”说到这里,他想到那些因为害病而绝收的田地,心尖一痛。

而同样心痛的,还有亲身经历了这些的乡亲们。崔中石说得句句如亲眼所见,让他们不得不折服!而更让他们心服的,还是提起病害时,崔中石眼中的泪光!

不是极爱土地,极爱庄稼的人,不会有这泪光!

老把式从椅子上颤巍巍起来,握住崔中石的手:“崔指导,那个什么‘科学’,真能让花生收成翻个番?”

崔中石看向方孟敖,而方孟敖微笑着点了头。于是崔中石也笑着点头,回握老把式满是茧子和皱褶的手:“我就是为这来的。”

老把式在抹泪水了:“崔指导,听您的,听您的!”

老把式这么一说,便有更多的人响应。方孟敖见同意的人多了,就让村民们表决,同意让崔中石推广良种和新药的举手——

举起的手活像一片杉林!

方孟敖和崔中石笑了,老把式笑了,更多的村民也笑了。可还没等他们开心足一分钟,一声冷笑就让他们的脸都凉了下来。


评论(12)
热度(52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